1954年出生于重慶巫溪,哲學碩士,知名民間環保事業活動家,北京地球村環境文化中心創辦人兼主任,“26度空調節能行動”活動倡導者,鄉村社會建設“樂和”模式創建者。
主持人:本報記者 徐恒杰
嘉賓:北京“地球村”環境文化中心主任 廖曉義
她曾經是西方哲學和西方工業文明的崇拜者,卻最終回歸到“天人合一,順應自然”的東方理念,成為中國特色公益組織的創建者和帶頭人,為生態建設 和鄉村建設創新作出了積極的探索實踐。新春之際,本次對話邀請到知名民間環保事業倡導者和活動家,北京地球村環境文化中心創辦人兼主任廖曉義女士,分享她 為我們解讀的最新觀點和獨到見解。
主持人:感謝廖曉義女士接受邀請參與這次對話。首先請談一談,你多年來探索與實踐中最根本的目標是什么?
嘉賓:北京地球村是一個致力于生態文明理念與實踐的非營利民間組織,宗旨是通過培育大眾生態意識,促進中國可持續發展。
我曾經是四川大學哲學系教師,中國社會科學院的研究人員,研究西方哲學包括馬克思主義哲學史,也是美國北卡羅來納州立大學的國際環境政治專業訪 問學者。為什么我會在20年前開始了“地球村”的生涯,并且在2008年回到了鄉村,因為我和我的同伴們是想實現一個理想,是想實實在在地解決一個矛盾, 這個矛盾是我們所有人都面臨著的現代化的基本矛盾,就是人類無限的發展欲望和有限的自然資源之間的矛盾。
主持人:的確,現代化過程中,過度消費的生活方式與環保和自然的本質是相背離的。但這種生活方式正在被中國老百姓艷羨和追隨著。您認為這個矛盾怎么解決?
嘉賓:讓我們從一個個實實在在的鄉村開始,從樂和家園開始。
1999年,在北京郊區的延慶縣農村,我們租了近3000畝山林作為環境教育基地。農戶實行垃圾分類,使用太陽能燈,種植無公害食品,摸索了 “生態保護、環境教育、鄉村建設、民俗旅游”四位一體的鄉村可持續發展模式。2008年“5·12”汶川地震后,我在深入地震重災區考察后,向中國紅十字 會等公益基金申請了建設“樂和家園”項目,在四川彭州通濟鎮大坪村和村民們一起建設了“樂和家園”,包括五個自然村94戶村民的生態房屋建設和相應的社會 環保醫療等設施的建立。中國生態民居首席專家劉加平等人作為義工設計了“樂和家園”的節能、節地、節材的節約型生態民居。2010年6月以來,我回到我的 祖籍巫溪,受縣委政府的邀請參與了全縣的“樂和家園”建設。
樂和是什么?樂和是一種理念,一種樂道尚和的理念,通過差異、互補而實現的共生,通過尊重、溝通而實現的包容;樂和是一個家園,一個包括樂和治 理、樂和生計、樂和人居、樂和禮義、樂和養生的家園;樂和是一條道路,是一條不是毀滅鄉村,而是建設鄉村、城鄉共生的道路,一個既保存我們的村落、農場、 醫館、書院、集市,同時又能夠發展生態農業、養老產業、養生產業、創意手工業等等這些新興產業、朝陽產業的鄉土型城市化道路;樂和是一場實驗,是一場從鄉 村開始的朝向生態文明的試驗,一場與現代化進入中國過程相伴的實驗,我們希望由此為再造傳統與現代相融的社會找到一種方案,為解決現代化的內在矛盾和危機 找到一種方法,為萬世的太平和萬物的福祉找到一個方向。
美國一個著名的生態學家斷言,生態文明的希望在中國,因為中國還有著沒有被泯滅的以差異互補共生為特質的哲學,因為中國還有著沒有消亡的鄉村。 在許多發達國家有農場但沒有鄉村鄉情的農社,有農業工人但沒有鄉親鄉脈的農人,有農業但沒有鄉土鄉野的農藝。生態文明的希望在中國,因為中國還有鄉村,因 而還有著未被鋼筋水泥全覆蓋的生態系統,還有未凋敝的鄉土文化,還有著建立從民居到養生鄉土文化產業到鄉村社會自洽的生態系統的可能。
不管個人,還是社會;不管是生命的回歸,還是文明的生長,都到了回鄉的時候了。讓鄉村引領城市,在那里你會真正地接觸泥土和陽光,感到自己真實 的存在。不是說在城里不可以做生命意識的回歸,但是在一個到處都是水泥、鋼筋、人造的環境里面,比起鄉村的氣脈,效果會差得多。
主持人:您認為鄉村環保建設關鍵點在哪里?應該從哪些方面著手用力?鄉村的環境好了之后,如何可持續發展?
嘉賓:我認為,最關鍵的還是通過鄉村的社會建設,再造鄉村社會。建立一種黨政系統主導、社會系統協同的共生 機制,通過自治,培育互助性、服務性和公益性的村社組織,保證村民的知情權、參議權和監督權;通過共治,建立黨委領導、政府負責、多方參與、共同治理的村 級事務聯席會;通過法治,讓社會法規、自然法則、道德法庭以及鄉規民約成為共同的價值和準繩,這樣就可以形成一種良治,這種良治本身就是自穩定系統。這也 是一種社會管理創新。
我們鄉村生活本來就有“耕、讀、游、藝、養”五個方面,可以發展為五大產業,“耕”是生態農業,安全食品;“讀”是教育產業;“游”是旅游產 業;“藝”是我們的手工業,也是創意產業;“養”是我們的養生養老產業。這五大產業以鄉村的社會建設為依托,建立質量保障系統和誠信品牌,以一個鄉村來作 為一個經濟增長點,拉動周邊的發展,增加農民收入。
至于環保和低碳發展、低碳生活,都應該從社區開始,不管是鄉村社區還是城市社區,如果讓低碳成為一種社區文化就會影響每一個人,也會影響企業的 各種行為。重慶巫溪樂和家園建設的重點就是社會管理創新,通過在社區和鄉村層面建立“樂和互助會”和“樂和聯席會”,建立黨政主導的共治機制,一些關于低 碳的難題就迎刃而解,比如原來搞沼氣特別困難的鄉村,有了這個機制之后沼氣就在村里很快普及了;將塑料(10230,-25.00,-0.24%)袋分類回收這樣的難題,有了樂和的機制也就在農戶里開展了,還有在公共區域植樹和管護的問題,也成為村民的主動行為,所以我覺得首先我們要有一個中國式低碳的世界觀,不僅僅是節物能,還要蓄心能、增體能;同時要落實到社區和社會建設。
樂和家園不是一個烏托邦,在彭州的大坪村已經是看得見摸得著的家園;在巫溪已經是一個黨政主導,社會協同的操作流程,它是看得見的社會管理機 制,聽得見的百姓話語和走得進的生活,但它仍然是一場正在進行的試驗。不管文明走了多遠,鄉村都是人類的母體。每一個心系鄉土的人,都有可能為自己的家鄉 建一個樂和家園,每一個不愿切斷祖先血脈和自然期待的人都有可能選擇自覺和自信的樂和人生,每個人都能夠擁有樂和的力量,我們需要的不是迷茫、不是焦慮, 更不是絕望。我們期待著更多的行動者的社會實踐的成果,為中國的未來、為中國的鄉村帶來新的希望!
主持人:您曾立足城市社區開展環保建設,倡導“26度空調節能行動”和垃圾分類處理,很有成效。什么原因促使您把主要關注點轉移到了鄉村?
嘉賓:從1996年開始,我和我的伙伴們就立足社區,和北京市宣武區政府一起創建了綠色社區試點,受到政府 的認可而推動了全北京乃至全國的綠色社區創建活動。但是漸漸地感到其中的不足,于是從生活環保到生命環保和心靈環保深入,還需要生產方式的轉變和社會管理 的創新,要立體地、整體地、綜合性地去解決環境問題,而不是西方式環保那種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地解決環境問題。而在城市有太多的限制,從蓋房子到能源方式 再到產業模式,很難完成整體文明轉型,于是把注意力轉向鄉村。汶川大地震后的鄉村重建中,樂和家園這種中國式環保模式得到了實踐的機會。而巫溪縣委縣政府 和百姓對于樂和家園理念的認同和創新更是讓我受到鼓舞,愿意為之獻計出力。
鄉村的居住比較分散,這是比較麻煩的地方,那些已經遭受嚴重污染的農村,治理起來就更加困難。但對于西部的一些還沒有被嚴重污染和破壞的鄉村, 特別在巫溪這樣還保存了不少原生態環境的鄉村搞環保,我覺得比在城市容易得多,首先,它的先天條件就比城市要好,產業轉型也相對容易,敬天惜物的意識更容 易恢復,環境管理的社會機制也比許多大城市的社區容易建立。
主持人:我看一些資料當中介紹,您曾是北京奧運會組委會聘請的四位顧問之中的兩位民間人士之一,負責推動民間參與綠色奧運。您所理解的“綠色奧運”與鄉土有關嗎?
嘉賓:我理解的綠色是深綠,所謂深綠應該內在包含心靈環保和生命環保,不僅僅是自然界意義上的環保,因為我 們知道實際上環境問題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心靈污染和精神荒漠造成的。所以要想改善環境我們還是要在自己的心靈深處著力,所以我們理解奧運的三大支點就是“運 動、文化、環保”。現代社會對人民缺失的或者正在失落的精神家園的追尋和回歸。
鄉村是五千年中華文明的基石。我希望有更多的有著鄉土情結的人能夠幫助鄉村建設鄉村,農民能學會自我管理自我經營的同時仍然保留著“德業相勸、 過失相規,禮俗相交、患難相隨”的鄉土文化,使鄉村不在城市化的過程中瓦解。中國自古以來是農耕文明,不同于西方的城邦文明和商業文明。西方工業文明是消 耗世界資源的文明,中國的環境無法承受這樣一種發展模式。我認為城鄉統籌也要多元化,國家提倡建設新農村,就要讓農村仍然是農村,而不是讓農村變成城市。
一開始,我只是在物質層面的環保,像節能節水、垃圾分類、少用一次性制品等,但是,后來我發現這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要從生活環保的的思維 中出來,進入到生命和心靈,也就是生命環保、心靈環保,喚醒人們的生命意識,為什么要這樣?因為我覺得,一個不關心自己天天呼吸的空氣、不在意自己吃的食 品是否有毒的人不會真正地從內心關心環保,因為他連自己的健康都不在乎。
主持人:在北京“地球村”的辦公室里,您珍藏著被稱為“最后的儒家”的梁漱溟的照片。有人把您探索創新鄉村社會的實踐看作是梁漱溟多年鄉村建設在新時期的繼續。您怎么看?
嘉賓:梁漱溟、晏陽初、盧作孚等之前許多知名和不知名的前輩,對城市化大潮中鄉村建設如何發展進行過可貴的 探索和試驗。我很榮幸,我個人所作的鄉村社會建設創新方面的努力,得到了梁漱溟先生后人的支持和認可。他們把梁先生著作的近十萬元稿費捐給我,支持我們開 展鄉建事業。我們將把這筆款項作為一項專門的獎勵基金。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任務,但傳承和創新是每一個知識分子的責任。我不希望也不認為梁漱溟先生是最 后一位儒家,我自認為也是當代儒家的一員,受惠于前人的經驗、視野和勇氣,我會繼續努力,把鄉村建設進行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