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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3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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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俊嶺：北京市社會科學院社會學所研究員、中國國際城市化發展戰略研究委員會委員
辦公室聆聽開導，友人曉以大義：城鎮化成績很大，多少人已不再餓肚，絕大多數已居者有其屋。多少人脫離農村進城找工作，走上自我城鎮化之路。鐵路公路機場港口基礎設施大發展，經濟繁榮社會安定……了不起的進步和成就！
邊聽邊想：當然大進步，不僅不再餓死人，如今想吃啥有啥。更已四五十年沒再造反，揪斗當權派、學術權威，隨意凌辱、抄家、街頭亂棒打死老師校長，這些現象早已絕跡……跨度怎會不大？
對照歷史，觀點就清楚了：上述住房就業之類，恰如試卷最先兩三題，屬初級概念。都答對，得二三十分，老師白送的。真正檢測學生水平的，在試卷中段后段，尤其最后一兩道題。是不是？
友問，您這城鎮化試卷中段和尾端，又是些什么題目？
答：中段側重制度文明建設，尾端則側重優良人格培育。
又問：城鎮化莫非也包含制度、人格這些內容？！
答：肯定包含，否則未破題！
城鎮是什么？就其歷史作用和現實意義而言，是人類賴以繼續進化的途徑和手段。這進化不但涵蓋個體人格，而且涵蓋群體組織體制文明。
夫子言，“道不遠人。人之為道而遠人，不可以為道。”是說道，根本規律的參悟與修鑿，終究離不開人的探索和培育。離開了人這個根本目標，就算不上道，也背離億萬斯年宇宙進化的基本方向。西洋古代哲人也曾有類似的話，“人是衡量一切的標準，衡量存在的事物及其所以然，也衡量不存在的事物及其所以不然。”這也是城鎮、城鎮化以及城鎮研究和決策的主旨。
城鎮化考卷的中段主要涵蓋制度建設內容。任何成功事業，背后都有成功的制度。某些統計指標落后，其實反映制度建設落后。舉垃圾焚燒率為例，歐盟統計，分類回收實現垃圾資源化，歐盟成員國垃圾焚燒率逐年下降, 2013年降到26％。德法英意四大國最低者降至21％，正瞄準零焚燒率繼續努力。倘佯在這些城鎮，隨處可見相關設施和行為：男女老幼，分類丟棄手中垃圾已成習慣，非常嚴格。河中不時可見分類裝載的船只：金屬，塑料，紙張，緩緩駛過橋下。個體行為，專業運行，法治安排，共同實現垃圾資源化。從制度、組織、設備到公民教育，我們有多少還沒認真開展？這還僅說垃圾處理。
全面依法治國，新聞出版法當然是“全面”題中之義。缺少這個法治安排，談不上生態文明、生態城鎮。因為，新聞出版、輿情表達，恰如生命體表達喜怒哀樂的本能。有冷熱感覺，感覺神經會傳到中樞，中樞才會及時發出相應反射指令，自我調整自我保護，生命從而得以健康維繼。這就是自由表達的意義。缺失或斬斷傳導神經機體呢？苦樂痛癢不能及時傳導。結果，潰瘍便繼續潰瘍；壞死便繼續壞死，直至病入膏肓。可見，生態文明、生態城鎮，都不僅僅是碧水藍天，栽花種樹這類單層面物質環境的含義。
易中天教授認為，哲學、宗教、藝術正式形成，才標志著文明正式誕生。這見解合理之處在于，蠻荒人類終須找到真善美的追求，才稱得起進入文明時代。生物進化靠遺傳基因，文化進化靠提煉價值。“住房就業”之類的城鎮化只得分二三十，放寬些也就三四十分。真正的城鎮化離不開價值引領。若自由平等博愛之類是遠在天外的高大上目標，那么，真善美就是日常生活和每座城鎮都須遵從的最低價值底線，是城鎮化的生命和靈魂，是城鎮優劣、美丑、成敗差異的基本成因。因為，城鎮化無非是走向文明。背棄真善美，最終傷及全社會。試想，若不顛倒黑白，何至惡虎成群才被迫打虎？若不混淆視聽掩蓋真相，何至一些城鎮政府在城鎮化高潮突然發現自己事實上已經破產？正因如此，世界許多大都市建立大災難博物館，銘記史訓，避免重蹈覆轍。名作家提議建立自己的災難浩劫博物館紀念碑，出于同種遠慮。淹沒史訓，何能構想新未來？很難設想不懂得或被剝奪真偽善惡美丑鑒別和選撿能力的民族，會有健全的生活和優美的城鎮。
城鎮要確保人類從野性走向文明，而不是相反。試卷尾端則主要針對人，文明人類、優良人格的培育。人口越是龐大，素質便越不可小覷。城鎮居民優良品格包括：獨立人格、自由思想、公民意識、自檢精神、質疑能力、悲憫情懷、堅守良知、公益熱忱、審美心態……這才是城鎮化最重要最核心的目標和歸宿。這些目標能否納入規劃標準，能否如期實現，實在是評價城鎮化績效最核心的內容。
城鎮是宇宙進化、生物進化兩個層級之上更高級的文化進化過程的產物，是人類繼生物進化后為自己摸索進而創造的更高級進化手段。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城鎮，包括城鎮化，才被賦予了積極、嚴肅而深刻含義。城市是教育人、改造人的主要場所。如此看，城市規劃、設計、建造、管理，核心評價標準是城市文化含量和文化設施熏陶教育民眾的能力和實效。單純提供生存勞作的聚集場所能否稱為合格城鎮，各方大可爭論。我們城鎮化的成熟是否還要繼續努力？當然，各抒己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