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格萊澤教授接受了早報記者專訪。格萊澤教授建議,中國面對那么龐大的農村人口,需要建造高密度的大城市,而不是學美國的城市郊區化模式。他甚至認為,世界的未來取決。
愛德華·格萊澤
《城市的勝利》(Triumph of the City: How Our Greatest Invention Makes Us Richer,Smarter, Greener, Healthier, and Happier),英國Penguin 出版公司2011年出版。
《城市的勝利》是哈佛大學經濟學家、肯尼迪學院教授愛德華·格萊澤(Edward Glaeser)的一本城市經濟學著作,他出生于紐約曼哈頓,長期致力于城市經濟研究。他和他的研究團隊在對全世界各個洲城市形態進行調查研究后,在這本書里得出一個結論:城市是人類最偉大的發明與最美好的希望,城市的未來將決定人類的未來!他認為,城市讓人類變得親密,讓觀察與學習、溝通與合作變得輕而易舉,極大地促進了思想撞擊、文化交流與科技創新;城市鼓勵創業,帶給人們前所未有的工作機會,使得社會的機動性和經濟的靈活性得以發揮;城市中密集的高層建筑、發達的公共交通、縮短的空間距離大幅度降低了人均碳排量,實現了節約能源、保護環境的偉大目標;城市清潔的水源、良好的排污與完善的醫療系統等維護了人們的健康與安全,提高了人類整體的生活質量。《城市的勝利》中文版也已經由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出版。
日前,格萊澤教授接受了早報記者專訪。格萊澤教授建議,中國面對那么龐大的農村人口,需要建造高密度的大城市,而不是學美國的城市郊區化模式。他甚至認為,世界的未來取決于中國和印度在未來的城市化成敗。
城市讓人類更聰明
東方早報:你在《城市的勝利》中有一個觀點顛覆了我們的直覺,你說城市生活比郊區生活更加“綠色環保”。你認為普通人會接受你的觀點嗎?
格萊澤:在城市里生活比在綠色鄉村更環保,更有效率,我的這個觀點已經被許多環境學家所接受,但當然很難被每個人所接受。生活在樹木環抱的自然環境里當然很舒適,但我的觀點僅僅是從發展經濟學角度出發的。人類生活在郊區,生活在綠色包圍的舒適環境中,那就意味著大量能源的消耗,因為你要使用更多交通工具,也意味著你會住大房子,這種居住方式事實上是在破壞環境。常識是,如果人類生活在一個高密度居住的城市里,留出更多自然環境,這就是環保。
東方早報:所以你認為,城市才是人類未來的最重要生活場所,城市才是經濟發展的核心。
格萊澤:聚集生活有益于人類的發展,包括經濟,何況只有這樣,人類才能協同工作。越復雜的工作就越需要人類的合作,這就更加凸顯了城市的重要性。很多人認為,隨著技術的發展,人類可以不再需要面對面的交流和合作工作,城市將只扮演社交的作用。我相信,事實恰恰相反。技術使得世界更加復雜,那就更需要人類思想、觀點和創意的碰撞。人類是個社交的物種,大家只有聚集在一起才能更聰明。城市讓人類更聰明。城市提供了這種可能性。
東方早報:對于一座城市,在它的發展中最重要的元因素是什么?
格萊澤:教育。人力資源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是最重要的,他們決定這個地方的經濟勢力和政府質量。投資于公共交通和建造大樓當然很重要,但是如果是在發展中國家,普通人其實是很難觸及到這些東西。只有教育能讓每個窮人享受到。
高密度城市更能取得成功
東方早報:你在書中建議中國不要學美國的城市化,為什么?
格萊澤:美國的郊區只是顯示了自私的選擇是怎樣的,那里生活很好,但是這種生活方式和城市運作方式是愚蠢的。郊區生活帶來的污染、壅塞交通等帶來的浪費是難以計算的。
而且,如果中國效仿美國的發展方式,能源需求將成倍增加,因為大量使用汽車和大面積居住能源消耗。這將加劇世界能源緊張,推高能源價格——往上建比往四周建要好。
東方早報:在你的書中,底特律是失敗城市的典型,但在幾十年前,底特律在美國的地位就相當于現在的硅谷。中國的城市化可以從底特律的失敗中學到什么?
格萊澤:底特律的失敗案例告訴我們,一個城市的發展依賴于單一產業,依賴于少數幾個大公司是非常危險的。成功的城市都有些共有的因素:聰明的人、小公司和與世界緊密相連。這樣的城市,我這里可以列出一個很長的名單,上海就是其中一個。
今天,中國的城市向世界展現的面貌是,它們聚合了大量的制造業公司,雇傭了上千萬的工人。但這種局面是不會持久的,不是因為產業會衰落,而是中國將會變成擁有更多財富,人民收入更高的國家。在這個進程中,那些低附加值產業的工作崗位就會轉移,這種事情在中國已經發生。從長遠看,中國的城市,它們的經濟也會追逐高附加值產業和服務業,就跟西方很多地方一樣,制造業并非天然城市的唯一選擇。在這個改變的過程中,中國的城市尤其是制造業城市很可能會面臨同底特律一樣的困境。
東方早報:哪些是城市轉型的成功案例?中國的城市化又能從這些成功案例中學到什么?
格萊澤:傳統工業城市成功轉型的案例很多,比如波士頓、紐約、西雅圖、米蘭等等。現在美國最大的那些城市,在當年都是工業城市,在歐洲同樣如此。是人力因素——正式或非正式的技能——決定了城市如何轉型。所以是否有成功的教育是城市能否轉型、重塑自己的先決條件。
西雅圖曾經就是“波音”的城市,就像底特律被“通用”統治一樣。當波音公司不再那么輝煌的時候,西雅圖并未因此衰落,因為那些受過良好教育的工人能重新創造新經濟體。我這里所說的人力資源中,很重要的一種形式是企業家。衡量一個地區企業家素質的一個重要標準是,在當地是否有足夠多的小公司,小公司的數量和質量也決定了城市能否重生。如果按照這兩個指標,上海在未來能繼續表現的很好。
歐洲的城市給中國的城市提供了一個成功的榜樣,高品質的生活,公園,美麗的建筑,比如巴黎、倫敦和愛丁堡。美國那些美麗的郊區城市提供的是噩夢。紐約和芝加哥的案例顯示了,一座高密度城市——無論是人口還是建筑——它們能在經濟上和宜居上取得成功。
城中村對城市很重要
東方早報:你怎么看明星城市迪拜?在中國有不少以“迪拜”為榜樣的城市。
格萊澤:我不認為迪拜是一個好的模式,因為城市的高度需求來自于城市的需求,超出城市人口實際需求的城市高度,一味追求紀念碑式的地標性建筑,這是很糟糕的。摩天大樓是不錯,但應該能讓市民步行從街邊穿過去走到它那里,而不像迪拜的高樓那樣。
東方早報:許多研究城市化的學者都喜歡研究印度、巴西的貧民窟,中國的城中村,你也不例外。在你看來,這些混亂的嘗試是否是每個城市發展的重要組成部分?
格萊澤:我堅信貧民窟或者城中村對一座城市,對整個國家經濟都非常重要,因為那里是貧困農村人口在城市脫貧的渠道。城市應該給他們以希望和機會成功。當一個國家還存在大量貧困的時候,農村貧民就可能蜂涌至城市,這就是貧民窟形成的原因。但這不是壞事情,這樣比讓他們待在原地無法享受城市化的益處要好很多。但在這個過程中依然需要城市和政府良好的管理,其中公共醫療衛生是城市最急切提供的服務。
長遠看,提供普遍的教育是消除不平等的最重要武器,最重要的就是確保那些成長在貧民窟的兒童能接受良好的教育。否則,就是對年輕人才最可怕的浪費。
東方早報:在你的書中提到了西方城市中的移民問題,你傾向于城市的勝利離不開移民。對中國來說,可能就是所謂流動人口。西方處理移民問題的經驗對中國有哪些借鑒?
格萊澤:中國的戶口制度是管理大規模流動人口的一種可以理解的方式,但是政府至少應該確保每個中國孩子接受到良好的教育。我不想對中國的戶口制度指手畫腳,但只想說,只有給每個城市里的小孩,給予他們良好的,平等的教育,這才能給這些有各種才能的孩子一個機會,在未來獲得成功。
東方早報:在中國,如今有一半的人口已經生活在城市中,在未來,也會有越來越多的農民離開土地來到城市。在這樣迅速的城市化過程中,你對中國有何警告或建議?
格萊澤:我對中國的城市化印象非常深刻,我還記得我在上海南京路逛街時獲得的愉悅,那里是一個濃縮的世界。但在中國別的地方,那么多高樓似乎只有紀念碑式地標作用,而不是人們和公司真的需要他們。城市要專注于生活質量,專注于教育,專注于才干。別把城市與那些建筑聯系在一起,真正的城市是人的城市,圍繞著人去建造他們需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