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7日至18日,主題為“一切為了農村學生”的21世紀農村教育高峰論壇在京舉行。北京理工大學教育研究院教育院長、21世紀教育研究院院長楊東平在此間發布的《農村教育布局調整十年評價報告》顯示,2000年到2010年,在我國農村,平均每一天就要消失63所小學、30個教學點、3所初中,幾乎每過一小時,就要消失4所農村學校。
一小時4所農村學校沒了,農村學生上學成本增加
農村小學減少22.94萬所,減少了52.1%。教學點減少11.1萬個,減少了6成。農村初中減少1.06萬所,減幅超過1/4。
據21世紀教育研究院公布的《探索農村教育的科學發展之路 農村學校布局調整政策的評價與反思》報告顯示,2000年至2010年,平均每一天,在中國農村就要消失63所小學、30個教學點、3所初中,幾乎每過一個小時,就要消失4所農村學校。而這種現象目前依然存在。
2012年9月,國務院辦公廳出臺《關于規范農村義務教育學校布局調整的意見》,實施了十余年的“撤校并點”政策被叫停。
與此同時,10年間,我國農村小學生減少了3153.49萬人,減少了37.8%,農村初中生減少了1644萬人,減少了26.97%。農村初中就讀的學生減少了約22%,農村小學就讀的學生減少了11.5%,他們大多數進入縣鎮初中和縣鎮小學。
21世紀教育研究院在報告中提出了“撤并系數”,該系數表明,2001年至2011年,全國歷年的撤并系數平均為5.63,也就是說,平均下來,每年小學減幅超過小學在校生減幅的5.63倍。
21世紀教育研究院的研究報告指出,農村學生的減少,除了是由于學齡人口的大幅度減少,還由于城市化進程中的勞動力轉移,大量貧困地區農民進城務工,帶走了部分學生。進入城鎮的農民工隨遷子女,又形成了另外一個人群:流動兒童。
楊東平認為,大規模的“學校進城”后,農村學校日益荒蕪凋敝,農村教育出現了“城擠、鄉弱、村空”的危局,過度的學校撤并導致學生上學遠、上學貴、上學難。
據21世紀教育研究院在10省農村中小學的抽樣調查,農村小學生學校離家的平均距離為10.83華里,農村初中生離家的平均距離為34.93華里,流失輟學及隱性流失輟學率提高。
農村地區實行集中辦學后,發展寄宿制學校是解決學生上學遠的主要措施。據21世紀教育研究院在10省的調查顯示,農村小學生寄宿生比例為39.8%,初中生的寄宿比例達到61.6%。但已建成的寄宿制學校由于普遍缺乏配套的生活設施、教師等,存在一些突出問題。農村寄宿制學校中學生的營養狀況堪憂,農村小學生中寄宿生的身高,在不同年齡段均比走讀生低3厘米到5厘米。
撤點并校的效應并非只對教育形成了影響,相關研究報告指出,從大教育的視角來講,撤點并校對農村家庭、生活方式、生產方式也產生各種深刻的影響和改變。
由于學生幼小,大量農村家長不得不進城陪讀。該報告顯示,農村學生中家長陪讀的比例平均為22.7%,重慶小學陪讀的比例高達38.4%。年輕母親進城陪讀,導致離婚率大幅上升。一些農村孩子在新環境中反而“學壞”。同時孩子離開農村,加劇了鄉村人口結構的失衡,也帶來親情的斷裂和鄉土認同的迷失,導致鄉村文化生態的凋敝和“荒漠化”。“大規模的撤點并校,荒了土地,荒了老人,荒了婆姨,荒了孩子。”楊東平評價撤點并校政策十年成效時指出。
楊東平認為,“對農村撤點并校政策效果的評價,不應當是單一經濟主義維度的辦學效益評價,而需要平衡教育公平、教育質量、教育效益三者關系。在經濟比較發達、交通比較便利的平原地區,撤點并校對學生的負面影響相對較小,正面效用比較明顯。但有些地方因為盲目地撤點并校,使得依法實施義務教育的目標受到損害,優化資源配置的目標并沒有達成,促進教育公平的目標并未達成,鄉村文明進一步凋敝,城鄉差距、地區差距和學校差距仍然在拉大。而提高教育質量的目標是否達成還有待深入研究。”
小學輟學率退至十年前,輟學主體遷移至低年級
根據21世紀教育研究院的調研結果,十年間,2001、2006、2011年成為小學撤并的高峰,其中,2011年撤并系數達到41.57。這表明,全國小學在校生人數減少基本停滯后,學校撤并仍然以巨大的力量和慣性在快速推進。
河北省教育廳巡視員、中國教育學會農村教育分會理事長韓清林透露,近四年來,全國小學輟學率大幅度回升,“從2008年輟學生63.3萬人,輟學率5.99‰,到2011年輟學生已經達到88.3萬人,輟學率8.8‰,這與1997年、1998年、1999年的輟學水平大體相當。”
據韓清林透露,10年間,輟學的主體已經由高年級遷移到小學一、二年級。2007年、2008年、2009年、2010年小學一年級到二年級輟學學生分別為51.08萬人、55.86萬人、64.28萬人、51.81萬人,輟學率分別為29.18‰、31.71‰、37.35‰、31.16‰,占年輟學學生的60%~80%,為歷史最高峰。
“大規模的持續不斷的撤并教學點,不僅使大量的小學低年級孩子輟學,更為可怕的是還會使大量的兒童不能入學,每年可能產生新文盲上百萬。”韓清林說,“經過十幾年的努力,在全面普及九年義務教育的情況下,特別是在全面實現免費義務教育的新形勢下,全國小學輟學率已經倒退到1999年以前的水平。”
“我要做一個自我檢查,在參與制定規劃綱要中只是提出了進行學校標準化建設,而沒有提學校規模化和教學點的保留問題。”2010年,國家發布《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10年)》,曾參與制定該綱要的韓清林稱其擔任了小學義務教育、學前教育、高中階段的起草工作。
楊東平指出,隨著計劃生育政策,農村的人口逐步減少,這里顯示了前20年的進程,在2000年以前,學齡人口還有高峰,到2000年以后就呈現持續下降。伴隨著學齡人口的減少,學校適當調整是一個自然的過程,但這個過程發展到現在出現了新的情況。
撤點并校政策引起了國家和政府強烈的關注,是因為撤并的規模之大遠遠超過了自然的狀態。以小學為例,小學學生在這十年當中減少了37%,學校減少了52%。學校撤并的幅度遠遠大于學生減少的幅度,
楊東平認為,農村學校布局調整的政策過程一方面是自然的過程,隨著學齡人口的減少、大規模人口流動、追求有質量的教育、管理部門希望提高教育的質量和效益,這是合理的來自教育內部的因素。而這些年來過度的撤點并校還受到很多非教育因素的影響,如地方財政困境、行政化的推動、城鎮化驅動和效率優先的主導價值。
“后撤點并校時代”,農村教育何去何從?
2012年9月,以國務院辦公廳文件下發的《關于規范農村義務教育學校布局調整的意見》,提出“堅決制止盲目撤并農村義務教育學校”,“在完成農村義務教育學校布局專項規劃備案之前,暫停農村義務教育學校撤并”。
隨著國家叫停和規劃農村學校布局調整政策,農村教育正在進入“后撤點并校時代”。將農村教育城鎮化和農村兒童實現就近入學,成為現實當中不同的兩種主張。“小學進鎮、初中進城,消滅農村教育,使所有農村兒童都享受城市化的教育。他們的理由是人口城鎮化趨勢、鄉村教育的衰敗、城鄉教育差距,優化資源配置、提高教育質量、提供豐富化課程。在這種思考下,現實當中的做法就是大量撤并學校,力求實現規模效益。而學術界多主張就近入學,提倡保留和建設村小與教學點,適度發展鄉鎮寄宿制學校。”東北師范大學農村教育研究所所長鄔志輝說。
根據相關研究結果,城鄉初中的規模是增加的,鄉鎮的學校由2001年的463人增加到2010年的920人,增加了98.66%。同時小學寄宿生的情況也在不斷增長,從近5年的情況來看,農村寄宿生增長最大。我們國家增加的寄宿生當中,92.78%都是來自于縣以下的寄宿生。在農村中的寄宿生當中,從7.36%增加到2010年的12.07%。
寄宿制學校出現,雖然可以緩解集中教學帶來的地域時間成本,但寄宿制學校專業生活教師的缺失也使處在成長期的農村孩子面臨各式各樣的心理和生活問題。“到底還要不要農村教育?”“農村教育一定要城鎮化嗎?”
不少參與論壇的學者都提出這樣的疑問。教育部基礎教育司司長高學貴曾提出中國未來的農村到底會怎樣?一方面大量的農民進城,2008年以后又有農民返鄉,農民到底怎么樣走,未來農村還有沒有人,還要不要農村教育,農村教育未來是什么內容?
農村的城鎮化是一個不可逆的歷史過程,根據華中師范大學中國農村研究院發布的《中國農民經濟狀況報告》顯示,中國農村居民基尼系數在2011年已經達到了0.3949,正在逼近0.4的國際警戒線。數據顯示在收入最低的“后20%”樣本農戶中,務農農戶占比高達82.5%。21世紀教育研究院的報告指出,應關注“后20%”的農村兒童。
論壇上,21世紀教育研究院重申教育的基本價值,強調堅持就近入學、公平優先、探索適合農村需要的教育、保障農村教育的各種投入。同時,21世紀教育研究院指出,農村教育資源配備的關注點應該是農村“后20%”的邊緣化群體,而不是忽視或拋棄他們。做到真正不讓一個孩子失學,辦好每一所學校,“小規模化”、“小幼一體化”和鄉村教育的混合模式,是農村教育可行的幾種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