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不是小說,有時候卻比小說更離奇。
留守者的故事,正是這樣沉重小說的一章:9月27日,因為幾天來打家中的電話都無人接聽,湖南婁底男子肖開全從打工的長沙匆忙趕回,當他破門而入家中,看到的卻是夢魘般的一幕:1歲8個月大的女兒小夢,一動不動向天躺在奶奶的臂彎里,身上爬滿了蛆蟲,奶奶趴在衛生間門口,身上濕漉漉的,尸體開始腐爛。原來,留守在家的母親早已離世數日,女兒在經受幾日的饑餓后,卻頑強地活了下來。
顯而易見,這是一起令人窒息的留守者悲?。恨r村的大家庭里,青壯年的男性紛紛前往城市中打工,留下上一代與下一代的老弱者在老家。面對不可預知的現實風險,老弱者無從自我救濟,無法及時地對外求助,甚至一個老人在意外中死去,也不為人所知;一個不到兩歲的孩子,也不得不在失去親人的懵懂中,才迎來了親人的救助。
不得不說,我們遠遠低估了留守者群體的弱勢可能。關于農村留守者的生存狀態,于大多數人的印象中,留存的可能還是上書朱镕基的李昌平描述的場景:少壯打工去,剩下童與孤。其實,城鄉二元化體系下衍生的農村留守者,生活上的必須更多付出還在其次,他們首先是孤獨者。由于與子女和親人的距離,他們精神上無所依靠,缺乏關懷與照料,要獨自地承擔疾病與各種危險的代價。他們有時候就像一座孤島,稍不留意,生活就將沉入海底。
一個留守者的孤島生存已經觸目驚心,一個群體的孤島生存則蘊涵著更大的風險。肖開全的母親為何在死去數天后都未被發現?在她的身后,更是日益空心化的村莊。在農村,一個村莊的青壯年往往均前往城市覓活,被遺留下來的老弱者不得不看護一個村莊。而事實上,弱勢者的他們照料自己都尚心有余而力不足,在此情況下,他們就像被分割的原子般生活,村莊也就空心了,失去了熟人社會里可以相互救濟的最基本的內在能力。如此之下,一個留守老人死去數日不為人知就并不奇怪了。
新聞中說,肖開全的母親可能在離世數天后才被發現,我不知道這是否準確,不過顯然的是,當一個留守老人在去世后開始腐爛才被發現,當一個留存的兒童活下來成為一個奇跡,此刻,任何時間的刻度都是令人煎熬般的漫長。這種漫長,也是將留守者的累累艱難展現給每一雙圍觀者的眼睛看:相關的調查數據顯示,我國農村的留守者數量已經上億。作為一個日益龐大的隊伍,與此相關的制度與關注跟進卻是相對滯后的,制度性的心理關懷和安全救濟尤其顯得空白。在轉型期的社會,這樣一種陣痛必須被消弭。
留守老人之死是一起憂傷的敘事——不過,社會總會有劣根性的遺忘趨向,留守老人的“默默死去”,盡管顛覆了我們所有對于生活經驗的想象,但它作為一則個案,總有一天會被忘記。如果對留守者常態的權利救濟是不確定的,如果只有極端的個案才能讓人想起這個群體的苦難,那么下一個悲劇就不可避免。對于留守者的不可或缺的關注與照料,喪鐘會不會從留守老人之死開始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