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22-12-16 15:58:21
來源:天道和圣 作者:陶斯亮
最近在頭條上看到一篇小文,說“作為防控專家的吳尊友是反對躺平,主張動態清零的。而張文宏是一個醫生,對于醫生來說有病治病,無病放松,所以他認為新冠沒有什么后遺癥,疫情最終要靠科技走出。兩人觀點不一樣,擁有的粉絲也不一樣。吳尊友的粉絲大多反對放開,支持動態清零。張文宏的粉絲大多反對將病毒妖魔化,支持放開。”
中國以前都是重臨床而輕預防,一批名醫為老百姓耳熟能詳,但是搞流行病學的,搞預防醫學的,雖都是專業有術的大學者,有科學院士也有工程院士,卻沒幾個人知道。還有“CDC”(中國疾控中心),本是衛生系統最低調的部門,2013年SARS爆發,很多人才第一次知道這個機構。2020年新冠肺炎大暴發,我們才知道了高福,李蘭娟,梁萬年,吳尊友,王辰,張文宏……這些流行病學、感染病學和公共衛生方面的專家。而鐘南山則是因SARS為人所知,因新冠而譽滿世界。
如今,疫情讓那么多大專家們從幕后英雄變成網紅,是件令人高興的事。但我認為現在把專家分為這個派那個派已無任何意義。單從病毒上來說,我相信沒有一個專家會認為病毒能夠清零,這個常識連我都知道,何況病毒專家。我也相信沒有一個專家會認同中國的抗疫應該像西方一樣躺平。
中國的防疫策略是“動態”清零,對此國家衛健委新冠肺炎疫情應對處置工作領導小組專家組組長梁萬年說:“動態清零并不是追求完全零感染,也不是零容忍,但精髓是科學精準,精準的前提是有效。”有人形象地說“動態清零就像打地鼠游戲一樣,冒出來一個就砸下去一個”。
同樣的,張文宏等專家也不是“躺平派”。張文宏一直認為新冠是會咬人的,主張打三針疫苗,絮絮叨叨科普個人防護,聲嘶力竭呼吁保護重點人群。他最具代表性的一句話是,“讓老百姓的生活逐步回歸正常,真正要忙起來的是我們醫療系統?!?br />
可見,中國的專家們沒有病毒清零派也不會有躺平派。他們幾乎一致地認為奧密克戎不是大號流感,也都主張要建立免疫屏障。
美國艾滋病專家何大一有一段話令我印象深刻,他說(大意):他大多數時間會輸給病毒,因此這小東西令人敬畏,他們那么小那么簡單,但卻常常能戰勝人類。它們有周密的作戰方案,有很強的協調適應性,小小的東西就能把人擊倒。新冠病毒可以說比以往任何病毒都聰明狡猾,它變異得太快了,每每走在人類的前面,以致有人懷疑它并非來自自然界。
疫情肆虐中國大地三年,我們與新冠病毒打了三仗。第一仗在武漢打響,當時是病毒原始株,很兇險,死了很多人,武漢的慘烈至今記憶猶新。武漢的壯舉讓我感到自豪,我曾寫了好幾篇文章,贊美堅強的武漢人民,贊美那些偉大的逆行者,贊美火神山雷神山……那完全是發自肺腑的。第二場仗是德爾塔病毒株,看看印度的情況,恒河邊燒尸體的場面讓人顫栗,我為身為中國人而感到幸運。
第三仗就是今年流行的奧密克戎病毒株,上海、北京、廣州、鄭州、新疆……病毒像海嘯一般席卷而來,其超強的傳染性讓政府、專家、民眾都措手不及。事實證明,謹慎刻板的“動態清零”效果是微弱的,層層加碼的代價更是巨大且慘痛。我們無法視而不見的是那些動輒被封在樓里少至十幾天多達百多天的人們,幾十萬的被彈在外面漂泊的“數字難民”,上百萬倒閉的企業,上千萬失業甚至食不果腹的青壯勞力……還有那些被抬下樓做核酸的殘疾人,方艙里沒法上廁所的老人,用繩子裹著防護服準備去隔離的幼兒,沒有核酸證明當街把胎兒生在褲襠里的婦女……老百姓的積怨已到沸點,基層防疫人員的疲勞也到了極限,政府的財政很難再支撐這樣龐大的舉國抗疫。一面是疫情導致社會矛盾(沖突)升級,經濟下滑,百業凋敝,民生艱難,另一面是越來越達成共識的奧密克戎毒株雖傳染性超強但毒性大大減弱,死亡率更是微乎其微,而且中國的疫苗接種已達34億人次,“動態清零”早該是終結的時候了。地鼠已經跑得滿世界都是了,有人還在那兒汗珠八瓣的拼命掄錘子,傻不傻呀?
亡羊補牢,猶未為晚。于是乎,“二十條”,“九不準”,新“十條”等等接踵而至,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開放的腳步快到讓我們應接不暇,政策幾乎一天一變。對于開放,大多數人一面手忙腳亂一面歡欣鼓舞,但同時也有很多人忐忑不安起來,甚至一些雜音也應時而起。我不認同現在的開放就是“躺平”的說法,中國即使不再執行清零政策,也不會像西方那樣躺平。更不認同所謂中國三年的抗疫只是抗了個寂寞。
西方躺平(中國說法),邏輯是群體免疫,當傳染的人數達到67%時,群體免疫就會形成。但美國是在原始病毒株、印度是在德爾塔病毒株時,由于他們的政府組織不起真正有效地隔離和防護屏障,所以死了很多的人,特別是成批的老人,用這么慘痛的代價,才換來了群體的免疫。中國嚴防死守的前兩年,扛過了前兩輪毒性較強階段,將中國的死亡人數控制在了極低水平。
現在到了一個非常關鍵的時刻,放開如暗室逢燈,但有序放開不能再搞一刀切。我們一些行政部門怎么那么喜歡一刀切?一刀切西瓜,一刀切芝麻,一刀切螞蟻,一刀切大象,甭管大小軟硬,就一個方法——一刀切。感覺這次開放極其倉促,雖然有些專家出面做了一些鋪墊,但留給民眾消化準備的時間不夠,有個段子很形象,感覺就像從ICU撈出來直接扔進了KTV,有點感動,又有點不敢動。我認為我們至少要針對下面幾個與西方不同的特點做好充足的準備。
老人。中國一向有尊老的民族傳統,“孝順”被封為最高道德標準,如果像美國老人那樣成批死亡,中國社會是承受不了的。所以專家一再呼吁要保護好老人和重點人群。但中國有2.6億老人,其中80歲以上老人有3000多萬,再怎么保護也會有相當數量死亡,這一群體勢必成為重災區,中國家庭做好心理準備了嗎?我不怕死,但我會好好地保護好自己,爭取不給有限的醫療資源增加負擔。
孩子。中國的父母是世界上最好的父母,孩子個個都是父母的心頭肉,家家都把孩子當成命根子,何況還有相當一批獨生子女。所以在政策的執行上,家長會有種種顧慮甚至抵觸,這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因此盡管奧密克戎對兒童的威脅并不大,但仍應制定一套對兒童行之有效的防疫策略。怕孩子感染新冠而無休止地停止線下教學不是個解決辦法,畢竟幾年的網課上下來,孩子的教育質量、身體狀態、心理健康都令人堪憂。
醫療。中國沒有美國那樣充足的醫療資源,美國幾乎有9,000萬人感染,死了100多萬人,但是它的醫療系統基本沒有垮掉。中國特別是基層醫療單位很薄弱,一旦發生醫療擠兌,醫療體系有可能崩潰,應借此機會推行醫改,讓中國的醫療系統建成穩穩的金字塔形。建議多建新冠??漆t院,把重病人盡量地收容進去。保留一定的加強版方艙也是可以的,但方艙內一定要有充足的醫療人員和設備,使它更像一個大型的野戰醫院而不是收容所。
比起西方人把自由看得比生命還重要,中國人更加惜命,講究個“好死不如賴活著”。所以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擁護放開,或者說侵犯到他的利益了,他就不干了。此時各種雜音會此起彼伏。有個段子:放開裹腳布的那一刻,一群女人哭得死去活來。剪掉辮子的那一刻,一群男人哭得死去活來。拆掉核酸檢測點的那一刻,一群中國人哭得死去活來。這確實也是部分中國人國民性的寫照。對新的事物總是畏首畏尾,看到別人嘗到甜頭了才知道后悔。難道聽到拉拉蛄叫就不敢種地了嗎?當雜音四起時,希望從政府到社會到每一個老百姓,都要保持清醒和定力,而專家們也能統一認識,不要讓老百姓犯暈。
2003年春天,北京遭遇了一場SARS,因為病情來得太突然太兇險,死亡率達到9%,很多醫生和護士倒下。正當北京人惶惶不可終日時,從南面來了一個W市長,他臨危受命,敢于直面記者單刀直入的提問,表現出巨大的自信和勇氣,頓時就將北京人安撫住了。事后我問采訪的記者王志“你采訪W市長,提問怎么那么狠啊?”“唯有這樣才能最快地縮短市長和市民間的距離。”王志回答。我認為這是一個非常成功的案例。如果我們的各級官員,省長、部長、市長都能到一線與老百姓直接對話,那一定能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如果要放開,中國絕不是由困難模式切換到歲月靜好,而是切換到另一個困難模式”,而這另一個困難模式會給我們帶來什么?可知的是感染已經開始爆發,有人說俏皮話,“如果你連一個陽性病人都不認識,請檢討一下你的社交能力!”老人和脆弱群體會有死亡。但究竟會死多少人?有沒有后遺癥?病毒毒性會不會因突變而增強,后續有沒有新藥上市……更多的是未知。但是我抱有這樣的一個信念,就是無論前面是刀山還是火海,中國必須要邁過這個坎兒,填平免疫洼地,變成防御高地,讓中國人的生活重拾祥和歡樂!
2022年12月9日
海南陵水